[转帖]北行 by 流纨***
楼主
orz 2010-09-21 20:29:05
看到前面帖子里有姑娘要看流纨姑娘写的文,我以前要过授权还贴来这里过,后来没了,再发一遍吧。
看过的有《北行》,《错误》(在粮食文区),《十年》(画梦集里),还有潜龙渊的几篇文,去搜作者黑瞳子就可以了^ ^。一直想看的《十三夜》存的不全,也坑了……



缘起:根据这个《魏略》记载,先生当年是自己送上门去的……虽然此说被人批驳得体无完肤,但是,流纨想再次混编...诸君原谅则个:)
亮乃北行见备。备与亮非旧,又以其年少,以诸生意待之。坐集既毕,众宾皆去,而亮独留,备亦不问其所欲言。备性好结毦,时适有人以髦牛尾与备者,备因手自结之。亮乃进曰:明将军当复有远志,但结毦而已邪?备由此知亮有英略,乃以上客礼之。

眼前这个白衣青年,给我一种新鲜的气息。仿佛雨后温热的,带了潮气的阳光。极其端正清俊的面容,一双沉黑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眼前的我的主公,以热情的眼神看我,有一种新鲜的,异样的东西在涌动。我的主公略显老态,细白的皮肤已经松弛,使真实的表情更安全地隐藏其后。
,先生贵庚?
不曾想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如若他以年龄衡量智慧,他的判断力值得我怀疑。

他经历过风霜,也
——我看了看他的手——曾卑微地在底层辗转。这样的人,我欲知晓他的年龄,欲知他以多少时间,完成这一种攀升,则他的心机,志向与能力便可知八九。

亮,年三九我笑笑微一颌首。
亮年二九。忽然间我想起那个初夏,我牵着均的手,立在刘表的堂前,回答同样的问题。当我报知叔父的死讯时,他有一种淡淡的伤感,然后他很直接地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一间茅屋就够了。

我微微吃了一惊。这个人,用二十七年,修为成这样一种安静从容的神气,这个人,在他足够年轻时,就发誓不要和荆襄那些选择歌吟长啸的书生们为伍。
独拜床下么?我饶有兴趣地看向眼前身长八尺的年轻书生,他用安静的声调追忆往事,向我提起他的老师,那个荆襄士人中极有威信的庞德公。
想到这个高大的身体跪在那个干瘪的老人面前,想到那些在后生朝气逼迫之下极力维系着可笑权威的老儒,想到那些无力的倨傲与故意的拮难,我噗地笑了。我含笑的神色落在了诸葛亮的眼中,他优雅地回我一个会意的笑容。你懂得了么年轻人?你那时侯也是在极力掩饰着你唇边高傲的嘲笑罢,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你把头又压底了一点来掩藏笑意,落在庞公眼中却是越发的谦卑。
唔,有三个时辰之久啊。从此我可以翻阅庞家的藏书,要知道,在那之前,他甚至不能准确说出我的名字。那时我刚到襄樊,叔父还在生,我就拜望庞公了。诸葛亮竟然停下了话,把眼睛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明亮的眼睛里闪了别样的光泽。他,好象在感叹着什么。是什么让他的情绪起了这样的变化?是什么让他的神情里暗藏了这样一种悲悯的哀伤?

我心中突然涌起的莫名情绪让我不愿意再面对他的目光。关于初到荆州时的落魄与疲累是我不愿意回忆的。从阳都到荆襄,千里奔逃,好几次在逃兵的刀枪下几乎丧命,好几次断水断粮无法前行,乱世的悲哀让我的心在疼痛中浮肿。战火洗掠后的平原上,落曰如鲜血一样凄绝,每每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无数次诘问,为何要出生在这样一个乱世。哎,我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那一段奔逃的经历,历练了我坚钢一样的意志,却也赋予了我冷漠的性情。

还是太年轻罢,还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心里暗暗叹道。关张赵,帐下那帮从农民军时期就一起打天下他的粗豪将领,还有那帮跟随多年的幕僚文士
……一张张饱历风霜的脸闪过我的脑海,和面前这张年轻的,甚至带了一些稚嫩的脸,实在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年轻人,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与打磨啊。

夜已经深了,我困了,看来十年闲散的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烙印。和刘备的交谈忽然因为我情绪的波动而陷入沉寂。我有些歉意地笑道:
夜深了,主公歇息吧。他微微晗首,转身拿起一件披风,放到我手上,外面风大,先生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刘备开口。
刘备并没有派我什么差使,我终日在军营中闲逛,有时候也出城走走。我被安排与一众四方投奔而来的儒生住在一处。他们用天南地北的方言争论的时候,我多数抱了膝在一旁默默发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于是我便得了个
不合群的名声,我冷清的神色则为我增加了自大目中无人等罪状。
以前在隆中的时候,每到晚上我总喜欢拿了琴,对着溪水弹,对着月光弹。
那里是军营,容不得你肆无忌惮的……”月英替我收拾行装的时候,抱了琴,有些闷闷地对我说。虽然现在并不能弹了,但是每到夜深人静,月亮升起来,我还是喜欢抱了琴,爬到不远处一个高台上,看琴弦在月色下泛了冷冷的,幽暗的光泽。
某个无风的夜晚,在高台之上,我的琴竟然自鸣。我把目光投向隆中的方向,好象看到了灯下寂寞的身影。大概就是传说中 的 自鸣罢?月英也是有琴的。两部由同一块桐木制来的琴,有着某种神奇的契合。
你很寂寞罢?我也是,很寂寞……”我十指搭上五弦,幽幽的说。

那一个晚上,我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在营中闲逛。走到一处高台,分明看到一个独坐的人影。那人长发随意地拢起,一身白衣曳地,身前静静躺了部琴。
我有些发愣了,这个人,全身散发出一种温凉的、倨傲的气息,仿佛是堕落人间的神。月色下的他,又坚强,又孤独。
须臾,寂静的天地间响起起伏的啸声来,千回百转,悠扬清越,仿佛要吐尽心中的所有抑郁。我几乎要被这长啸迷住,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那种忿忿难舒之英雄气概,与我如此契合,直教我双目潮湿。
原来营中有这等人物?我这样想。本想上前搭讪,踌躇一下又退缩了。也许是不忍打断他的静思,也许是害怕会失望吧?

当我深夜回到房中时,四周已经鼾声如雷。书生们用着各种方言、各种声调说着梦话。
……主公……你别走……听,听我说……”一个高瘦的洛阳书生迷迷糊糊地说着,双手向空中乱抓。在梦中,依旧不忘挽留着他的明主
我微微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才在一个逼兀的角落躺下。我的身量颇高,自到这里来,一直都是蜷缩着身体睡觉。
洛阳书生的话不知为何在我耳中回荡。之前,当他们在一处争论时,少不得各自炫耀刘备对自己的垂青。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赞许的话语,一个肯定的表情,都被不厌其烦地重复。我不喜欢这种炫耀,甚至可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有天他们得意洋洋问及我的时候,我把脸一沉,冷冷笑了,
怎么跟女人似的。
我抬脚便走,把一片咒骂抛在身后。
他们丧失尊严的神情让我很悲哀,我一遍一遍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君臣之道?难道这就是我将面对的下半截人生?即便是殚精竭虑的规柬,也必须在梦中苦苦挽留?我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他们一样,为争得
主公的一个眼神而蝇营狗苟,为一个小小的赞誉而兴奋莫明……那样的自己,即使是想象,也让我害怕得发抖。
我手抚着刘备赠我的披风,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的眉越皱越深,桌上的清茶早已经凉了。日头慢慢地下落,月亮升起来。我愣愣地坐在桌边,没有点灯烛,月光把我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
主公的侍者吃完晚饭回来,挑开账幕,看到我还坐在那里,有些吃惊。
主公还没有出来吗?他约了先生是这个时辰罢?哎,这酒可真有些沉了,都是三将军。哟,先生怎么不点灯?今晚的月光可真亮,明天就是中秋了吧,先生在哪里过节?老兵絮絮叨叨地说着,把灯挑起来了。我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话,心中却是越来越麻木。
洛阳书生的话又明明白白浮在脑中,害怕的感觉让我浑身冰凉。
我垂下眼睛,心里作了一个决定。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月英还在等着我回家。


我缓缓张开了眼睛,头痛得厉害。双手撑起上身,我揉着太阳穴叫入了侍者。
哎,主公醒了?这酒可真是喝多了。梳洗更衣后步出内帐,一眼就瞄到书案上压了一叠素宣。我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发沉的脑袋却什么都极不起来。那是?我向宣纸一指。
噢,诸葛先生在这里等了主公一夜了。哦不,大概是下午来的吧,在下记不清啦。
哦,他在哪里?我记起了约定,随口问道。
在下今晨起来打水的时候,看到他趴在书案上睡了。后来他问我要纸笔,然后,在下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他了。
我展纸一看,一行行刚劲飘洒的小楷跃入眼中。
荆襄一带多流民,宜以户籍册录,便于征召以充军实。
夫出师行军,以整为胜。若赏罚不明,法令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之师,无益于用。所谓整师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逼,前后接应,左右应旄……”
夫为将之道,军井来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两不张盖,与众同也……”
夫三军之行也,必有宾客,群议得失,以资将用。有词若悬流,奇谋不测,博闻广见,此万夫之望,可引为上宾,……”
句句对我军的积疾暗下针砭,看得我字字惊心。
亮闻曹孟德曾作《短歌行》,以抒壮志未酬,思得贤才之心。中有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使亮击节不已,推枕长叹。望君深思其中之意。
我的目光停在最后这几行字上,犹如从梦中惊醒一般。







---此帖由独钓夕阳在2011-7-26 15:21:4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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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z 2010-09-21 20:29:26

或许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了,苟富贵,莫相忘啊。收拾行李离开时,一个老儒生用浑浊的眼睛盯住我看,我待要回答些什么时,他竟然把目一合,不再理我。
走出寨门的时候,我不禁停住了脚步。真的要别过了么?
神威凛凛的关将军,跨一匹赤兔追风,但每见了我都会停下步子,拱手叫一声
先生;粗豪直率的三将军,营中少不了他的大嗓门,他也曾拉着不相识的我灌进三大杯酒,之后亲热地狠狠拍着我的背:年轻人,够意思!;安静忠厚的子龙总是一身白衣,那次与我投壶作戏,输了的我还要再饮,他见我已微醺,便笑按了我的手,一指瑶琴道,先生以曲代之罢;简先生是个相当洒脱不羁的人,我至今记得他坦腹笑言孔明的学问,在我之上哪。还有,我的……主公,刘备刘皇叔,永远带着温和的、亲切的神情,让人不知不觉想要接近。
我心中生出些留恋来,刘备是个随和的人,将军幕宾们之间也是多年的交情,营中的气氛随意而亲厚,让我很舒服。哎,诸葛孔明就要和这些人错身而过了,下次见面,或许就在战场。
诸葛孔明为什么要走呢?诸葛孔明到底要什么?
我闭了双目,耳边是呼啸风声。
外面风大,先生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刘备开口,那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触膝夜谈吧?我把他赠我的披风留下了,平平整整地叠好,放在榻上。
诸葛孔明需要的,不是你荫蔽下的一方天空;
诸葛孔明要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处,指点风云变幻。
刘玄德,在你的温和眼神中,孔明找不到想要的那份倚重与理解,找不到共同创业的激情,所以孔明要走了。初识那天你拉着我的手说,
来,孔明,跟着我干一番事业。当时我多么想说,孔明要的,不是你的事业,而是我们的事业。
刘玄德你也许还不懂,诸葛孔明是个骄傲的,自大的人,天下,不仅仅是你的梦想,也是诸葛孔明的梦想。
离开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我的心中,我随即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里,或许还会回来
……

走了?听儒生说诸葛亮已经离开,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是还是很失望。我皱了眉头,随眼就扫到榻上叠得平平整整的一领披风。这年轻人,非泛泛之辈也。
扫了窄小的榻一眼,随口问道:
他一直睡这里?
是的是的,不过他每天晚上,回来得挺晚的,也不知道……”儒生凑在我身旁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想到他这么一个高个子,和别人挤在榻上,肯定挺别扭的吧。回来得晚
……一个身影闪过脑海,我心中一跳。
诸葛亮没有留下话说他要到哪里去,也许是,不再回来了吧?我拿起了那领披风,挥挥手让就要围上来聒噪的幕宾们散去。
回得营来,吩咐了简雍登记流民的事情,简雍连呼妙计啊妙计何人所献必当重用云云,我不置可否地笑一笑,心里有几分怅然。又命人多辟了几间屋舍让文士们住得宽敞一些,不久便有络绎而来感恩颂德的,可惜都不是我想见到的人。
人都散了,帐中空荡荡的,我在灯下又摊开了那几纸策论,心中的怅然又添几分。
窗外秋风流转,星河灿烂。一个年轻儒生,羽扇纶巾,眼角眉梢含着温雅的笑容,掀帘而入,沉默地望了我许久,便转身离去了。我正要起身去追,却豁然从梦中醒来。梦中那书生落寞的眼睛,像极了西天的启明。

回到隆中已经五天。那天月英看到我一身风尘,推开草庐的竹栅门时,眼中竟然不起波澜。
回来啦?笑着接过夫君手中依旧简单的行囊,忙着吩咐童儿烧水备茶,就像我每一次外游归来。
院落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疏疏的篱落间,瓜蔓已然攀高不少,去时烂漫的黄花,已经结出小小青果。诸葛孔明离去只有一个月罢,本以为此一去君臣际会共逐功业,若要回得家乡,只能在梦中。却不想路途多舛,才不得尽志不得展,半路默然归来。依旧的风过翠竹鸟声婉转,依旧的落曰斜照牧歌悠扬,依旧的白衣书生一身萧索。
看着月英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我顿时为自己的清闲感到悲哀,几曰来极力压抑的惆怅霎时涌上心头。曾经用冷彻的理智分析了自己在刘军中的位置,得出了必须离开的结论,我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心中却依旧五味杂陈?
   “天地反复兮火欲镞,大厦将甭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名主求贤兮却不知吾。月光下的溪水浮起夜雾,盛托了我缓缓的歌声送向远方。我知道月英无声立在我身后,我知道她的眼神潮湿忧伤。


天地反复兮火欲镞,大厦将甭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名主求贤兮却不知吾……”喧嚣的市集上,清朗的歌声让人心神一震。我急唤了子龙,循着那歌声疾步走去。
一个穿着麻布长袍的男子,怀中抱了长剑,斜卧在一块青石上晒着太阳唱歌,他叫徐庶徐元直。从第一次看到他起,我就肯定我们必会极之投契。
跟着我回到军中,元直大着嗓门问我:
孔明那小子在吗?
孔明?好生熟悉的名字。
看到我的沉默,元直不禁露出奇怪的神色。
怎么?诸葛亮没有到你这里来?好小子,诳我呢……”
哦,是他么。走了。前几天,不声不响就走了。元直认识他?快把他喊回来吧
我一口气说完,语气中的急切让元直有些意外。他眯缝了眼睛笑嘻嘻打量我半天才说,
岂止认识,还是极好的朋友呢。我常常到他的家蹭饭,哈,弟妇的手艺真是……”元直见我急切,便故意把话题往外拉。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那元直明天就去把他请回来。就说,恩,我对他的策论很满意,回来,恩,必当重用!
主公哪主公,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呢,怪不得他要走。此人,只可就见,不可屈致,而且……”元直又是笑,神色越发悠闲.
而且什么?
孔明既然走了,就不那么容易请回来咯。
那,那元直与我同去?
我说是不容易,不是说他不会回来。而且……”
元直有话快直说!
孔明那小子,做事之前必会深思熟虑,一旦认准的事情,是很少变更的。当初他既然选择了出仕主公您,说明玄德公正是他心目中的明主!所以,元直说到这里,突然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目光中含了一种别样的庄重,主公,不要再让他失望了,也不要再让天下失望了。
很多年后,我向孔明谈起与元直的这段对话,孔明抱膝侧了头看我,但笑而不答,当其时,我才猛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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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3
orz 2010-09-21 20:30:22

再见到孔明的时候,他正踏了斜阳归来。一身褐衣短裳,粗编的竹笠斜斜戴在头上,想必是曰头猛烈的缘故,年轻清秀的脸泛着朝气的潮红。我的来访纵然有些出乎意外,但他仍旧是从从容容的笑笑,看了我一眼,摘下竹笠,手中的农具摆在地上,挑了眉等我开口。


     再见到刘备的时候,他从小院的石案旁猛地立起。温和的神情仍旧未变,只是眼中蓄了几分惭愧和急切。我向内房扫了一眼,草庐已然升起炊烟,月英想必在准备略微丰富一点的饭菜,就像招待每一位寻常的朋友。
    孔明,那会是你的主公么?那时候月英问我——小童刚领了我的言语,回绝第一次到访的刘备。我笑笑,双手抱膝,婉转长啸破唇而出。
    孔明,那会是你的主公么?那时候月英又问我——小童刚领了我的言语,回绝第二次到访的刘备。
    月英,取我的琴来。我用悠扬琴声送走了客人,聪明的月英,亦明了我的待客之道。


     一霎时我有些惶恐,见到他之后,我越发惧怕他的拒绝。这样的人,刘备穷尽一生也再不可能觅到第二个——比如炯炯目光中的五分傲然五分戏谑,比如沉静的笑意,比如毫无修饰的坦荡与真实。这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人,曾热切地选择了我做他的主公,我的疏懒和轻慢却让他失望地离去。
  如今,征伐半生仍旧寸土未建的刘备,第三次来到了年轻的诸葛亮的庭前,要祈求一个崭新的开始,为君臣,为功业,更为梦想中的太平。


   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未审得入览否?他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仿佛初次见面。
 
  “南阳野人,疏懒性成,屡蒙将军枉临,不胜愧赧。将军堂上少待,容亮更衣出见。我含笑回礼,自信千秋之后的青史中,今天不但是君臣风云际会的初见,亦是一番轰烈功业的起点。
 
  他抬眼,满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我笑了出来。

      清越的回答,含笑的神情。我长出一口气,定定地看住他。不敢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我没有资格说得到过他。
     
我对着他开心地双手揖了几下,挽了他的臂急切地就往堂上走。

 
  当他素衣羽扇在我面前飘然而出的时候,我手中的清茶险险倾出。那个布衣荷锄的青年,和这个清雅绝伦的策士,原是同一个人——一个晴耕雨读的年轻书生,唱罢了刈麦再唱梁甫,他曾经历乱世的饥馑,因此有更坚定的意志、更深刻的悲悯。
 
  然而穿戴上羽扇纶巾的孔明又让我莫名地伤心与不忍。这一身刻意的修饰掩盖了他过于年轻的年龄,象征着权威与谨慎,同时也让人预感到承载其上的使命的沉重。突然地我又有些留恋那个披着夕阳从从容容把农具放下的布衣青年,那么地坦荡、真实。
 
  我的目光凝注在他的羽扇之上,久久不能离去。


 
  经历了那一段挫折,我开始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羽扇把我真实的表情掩藏其后。主公眼中的讶异与赞叹原在我意料之中,只那一丝隐约的伤感与感慨,却叫我不解。
 
  在他热切的注目之中,我把三分天下的图卷缓缓托出。十年在胸中砥砺的策论,让他听得近乎迷醉。

  
 
   隆中的月下,孔明在抚琴。白衣垂地,长发松松挽起。他是当年营中那个孤独的白衣人——一顾未得见、讪讪离开的时候,我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孔明,一顾,你送我震荡天地的长啸;二顾,你送我清越空灵的琴声;三顾,你送我缜密高妙的策论,哦,还有敬贤爱才的好名声。此等馈赠,刘备当如何能报?
      他看我一眼,眼神是深深的,竟然没有了白曰的锋利与果决。
 
   我想我明了他的意思——绝对的信任与倚重,是我能给的全部。


 
   长啸、琴曲、策论,我心里慢慢地说,还有,一辈子的辛劳吧。诸葛亮其实不很贪心,主公你的绝对信任与倚重,就是能给的全部。
 
   他把我的扇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半晌缓缓开声:孔明,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拿扇子行吗?
 
   对上我疑惑的眼光,他笑道:在刘备面前,诸葛亮不需要任何的掩饰。当然,刘备于诸葛亮,也是一样。
 
   我眯了眼睛,推琴而起,对了他笑吟吟道,好,我答应主公。不过主公也要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亮身量颇高,营中的小榻,实非酣睡之所也……望主公,体谅一二。
      “噢,这个容易,备帐中榻甚宽广,待与军师手足相抵,同榻而眠,也好计议军务,如何?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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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4
秦诺桑 2010-09-22 09:25:47
喜欢这文~
就是人称转换得有点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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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5
白若清歌 2010-09-22 23:53:35
哦天这文很美~心理描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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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6
俯仰瞻怀 2010-11-21 11:04:13

惊现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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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5201558478 2020-03-03 14:19:14
空格就是转换视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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