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诸葛亮觉得自己还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从前总是乐呵乐呵笑的，有时候会吹胡子瞪眼的皇帝就这么——没了。他想起刘备东征前和他的那番冷战，其实也说不上冷战吧，纯粹是诸葛亮，费心费力的躲着刘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明态度。他只是在刘备决定东征后，默默地为刘备清点兵马，囤积粮草。

   刘备在白帝城看见诸葛亮时，第一感觉是，诸葛亮又瘦了。白发更多了。更沧桑了。诸葛亮沉默地在他床前准备跪下，却被他已经不够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坐到这里来。”刘备轻轻拍了床边，身子向里挪了挪，他又想了想，叫内侍把自己扶起来，靠在几个肥嘟嘟的靠枕上。诸葛亮注视着刘备做这些动作，他深刻地感受到，刘备老了。明明在两年前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满头白发却让人有种正当盛年的错觉。额头上数不清的皱纹，低沉喑哑的声音，白发中依稀找得到几根黑发，无不诉说着，刘备，年已六旬。

诸葛亮微微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泪光。刘备轻轻地说道：“丞相啊，朕想知道，为什么在朕东征时，你却不表态,只是为朕操办东征的各种事宜？”诸葛亮隐去泪光，他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臣反对，那么，偌大的季汉，就没有人站在陛下身后了。”

诸葛亮不知道，他嘴角扯出来的弧度，看起来那么像个苦笑。刘备直视着诸葛亮，他突然鼻子发酸，整个朝廷都在反对他，秦宓甚至喻他为昏君，连赵云都是那么的坚决的反对，诸葛亮，还是站在他身后，尽管他做了一个看上去蠢得不能在蠢得决定并付出实践最后还失败了。

诸葛亮在刘备去世的那几天异常的冷静，他沉着的操办刘备的丧事，给刘禅发书告丧，准备船只回成都……他都做得有条不紊。因国君新丧而不知所措的官员侍卫们也渐渐因为诸葛亮镇定的而渐渐恢复正常，一切正在缓慢地筹办着。

在永安回成都的路上，诸葛亮站在船头，眼中晦涩难明，他想起舱中刘备的巨大棺椁，如此的冷硬，刘备躺在里面，会不会冷呢？侍从出来请他进去，“丞相，船头风大，回去吧。”诸葛亮点点头，进了船舱，回头望了一眼，茫茫的江面什么也看不到。

诸葛亮回到成都的时候精神有点恍惚，他想起刘备有一年生日的时候偷偷拉着他们几个大臣躲进了一家小巷里的酒肆，最后还是诸葛亮扶着他出现在了找刘备找的满头大汗的内侍前。在刘备还没称王的时候，他俩空闲时便衣在成都热闹的集市上闲逛，在郊外游玩。

物是人非。

到了八月，惠陵仓促的建好了，刘备的灵柩葬入惠陵，诸葛亮深深地伏在地上，刘备是真的死了，他再也不会深夜偷偷出现在他家，看到他书房还亮着灯毫不客气地夺下诸葛亮的毛笔，赶他去睡觉，再也不会骂他做事太细难道其他人都是吃干饭的吗，再也不会找他喝酒聊天……刘备的谥号选好了，是“昭烈”，诸葛亮清楚地记得《谥法》上的解释：“圣闻周达曰昭。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以后刘备应该就要叫汉昭烈帝了吧，汉昭烈，诸葛亮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几遍，他突然觉得，汉昭烈，不如当年主公二字。

章武三年五月，刘禅登基，改元建兴。

建兴三年，在三年的闭关养民中，季汉逐渐走上正轨。诸葛亮决定，既然兵足粮盈，那么就挥师南下，平定叛乱！诸葛亮出城门后，回头望着成都，他记起在六年前的七月，他大概就站在现在刘禅站的那块土地上，送刘备出征。想当年，刘备出征是那样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白帝城再见，却已满头白发，神色颓然。

物是人非。

这年十二月，诸葛亮胜利班师成都。又过了一年，刘禅随手拿起诸葛亮新上的奏表，他想，相父的字真是好看。看完奏表时，刘禅却久久的沉默了，相父，又要走吗？奏表滑落地面，一旁侍候的内侍，不经意看到了几个字，“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内侍很快挪开目光，他并不知道这篇奏表会流传千古，也不知道后世有多少人对着这篇名为“出师表”的文章泪流满面。

诸葛亮又走了。去汉中。刘禅不明白，成都这么好，他的相父为什么要北伐，取下长安洛阳。他没有去过长安和洛阳，他亦不知道，这两座都城对诸葛亮，以及他父刘备的意义。

后来呢，刘禅记不得诸葛亮到底北伐几次了，他只记得，在建兴十二年，季汉已建立十二年时，诸葛亮，诸葛丞相，于五丈原猝然长逝。然后呢，又过了三十年，这个国家，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司马昭请刘禅赴宴。席上竟是蜀中歌舞，刘禅愕然，只听司马昭字正腔圆地道：“安乐公，思蜀否？”“安乐公”三个字听着无比刺耳，是啊，安乐公……刘禅低头似嘲讽地轻轻一笑，答：“此间乐，不思蜀。”

一片寂静。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刘禅只颇有趣味地看着歌舞，五十六岁的他想起他的父亲刘备和他的相父诸葛亮，似乎什么时候和他们一起看过巴蜀的歌舞。是在宴会上吗？刘禅摇摇头，甩去模糊成一片的记忆，端起酒盏。一滴泪珠迅速地划过面颊，落在盏里。

歌舞美好如初，却叹人已非。

多年后，一个约五十的书生在灯下研读着史书，他抬起头，看着沉默的夜色，自信满满的笑了，“我一定要写出一部空前绝后的《三国志演义》！”复又低头，恰巧睹见“葛公在时，亦不觉异。自公殁后，不见其比。”他沉默了良久，轻叹一声。

梦姐把我说的好好……我咋不觉得。前几天的考场作文还写残了